[明尼] 圆舞

* 原作向短打

* 灵感来源是依澜太太的舞会if同人图

 

 

她逃掉了早晨的晨练,但从米娜那里听说了训练兵舞会的事。

 

米娜刚说完就掩饰不住地笑了起来,告诉她晨练结束之后好几对就结好了。阿妮觉得眼前这个平时恬静温柔的女孩好像一下子兴奋过了头,但当她问起米娜是否确定了舞伴时米娜又不说话了,只是安静地羞红着脸。她没再追问下去。

 

窗外的天气不错,大好的晴光像是能一直延续到休息日。米娜岔开了话题问她之后要不要同她一起去逛街,她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也就同意了。

 

再有一个月他们就都要从训练兵团毕业,而她的士兵游戏也俨然向着越发愚蠢的方向发展。明明舞伴在舞会上总归会换,但似乎这第一支舞的舞伴——或者该说练习的对象,在这些正因为刚结束了决定排名的考试而格外清闲的青少年之间犹为重要。

 

下午的战术理论课她明显感到座位有了微妙的变动,在食堂吃饭时也觉得有几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但并没人主动邀请她。贝尔托特来找过她一次,但不是为了说这个,他打了个暗号告诉她今晚和莱纳在老地方开会,之后又支支吾吾了一阵。她正疑惑他到底想说什么,他就离开了。

 

阿尔敏在第二天晨练结束时叫住了她。这个不擅长运动却每次训练都全力以赴的男孩呼吸节奏都没调整过来,他远远地喊了声她的名字,随后把双手撑在双膝上,不停地大口喘气。

 

“怎么了?”她转过身去看他。

 

过了不久阿尔敏终于抬起头来。训练场上的人逐渐四散而去,喧闹声也跟着远去,只剩他们两人。

 

“阿妮知道……呃……训练兵舞会的事情么?”他的脸颊红扑扑的,一向齐整的前发被风吹得分了岔,“是昨天晨练之后通知的,好像没看到你。”

 

“我听米娜说了。”她说。

 

“啊是……这种事肯定都知道了。”他抓了抓后脑勺垂下他的蓝眼睛,过了会儿鼓起勇气般地又抬起头来:“阿妮的舞伴找好了么?”

 

“没有。”她答道。

 

“那阿妮有想找的舞伴么?”他探询地望着她。

 

“也没有。”

 

阿尔敏长吁了一口气:“昨天看到贝尔托特去找你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她会错了意,机警地皱起眉。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随后又想起什么似地睁圆了眼睛,“——啊,刚才忘记问了,阿妮愿意参加这个舞会么?”

 

她觉得他有些过于小心了,她低下头用靴子蹭着地上的石子。

 

“倒也不是不可以。”说完她抬起头,对上了他惊喜的蓝眼睛。

 

“那——”

 

 

*

 

到了夜里,平时练习格斗的训练场便成了一个巨大的舞池,士兵们口中念着节拍一对对地练习。大约是看在他们即将毕业,门禁也不再那么森严,于是总有年轻的士兵在夜里从营地翻出去。

 

他们也和那些急不可待的爱侣一样,在营地边森林的角落里练习。却不是为了能在无人的角落里耳鬓厮磨,而是因为她觉得训练场过于喧闹,以及,他们两人都觉得实在有些丢人。看着阿尔敏一次又一次不小心踩到他自己的时候,她疑心和阿尔敏做舞伴是她荒唐的士兵游戏里最荒唐的一环。

 

“抱歉……”阿尔敏又一次窘迫地低下头去。

 

“……如果几乎每次都会踩到的话,也就不必次次都说了。”这仅是他们学会基本舞步后开始练习的第一天,她已经听这两字听得耳朵快要生茧。

 

“对不起……”他换了个说法,低落地垂下头去,颊边乖巧的头发垂落下来,好像个耷拉着长耳的小动物。

 

她叹了口气,再一次将手搭在他掌心里。

 

“算了。再重新来一次吧。”

 

他轻轻地回握住,跟随着她念的拍子再一次迈出脚。这回他像突然开了窍,流畅地跳过了两个八拍。

 

“阿妮跳舞好厉害。”稍显熟练一些,阿尔敏的话又多了起来。

 

“只是肢体协调而已,厉害就算了。”

 

“这么协调也已经很厉害了,我就完全不行。”嘴上说着不行,他还是顺利地跳完了一节。她觉得他似乎只是起步有些笨手笨脚的,悟性倒不算坏。

 

“阿妮以前学过?”他又问道,边说着边抬高了一边的手。

 

“小时候见别人跳过。”她跟着侧身旋转了一圈。

 

小时候……她在阿尔敏又一次因为自己的失误而道歉时短暂地想起了那个遥远的时空,想起她寡言而不合群的父亲。在那个每天只有望不见尽头的格斗训练的童年,她怎么有机会去看别人跳舞呢,看来她在说谎这件事上愈加放肆了。

 

她第一次见到人群聚集在一起纵情舞蹈还是在她去王城探查的时候。她需要跟踪的一位王政要员是个酒鬼,夜里总在酒馆流连,她蹲守在酒馆的房檐上等他出来。手风琴与竖笛演奏的舞曲,和欢歌笑语从天窗的缝隙里漏出来。那位要员最终喝得酩酊大醉,在女招待的臂弯里睡了一整夜,她也就这么望到了天明。或许就这么学会了吧。

 

 

距离舞会还剩两天的时候,阿尔敏已将舞步烂熟于心。他的舞姿也变得舒展,不再时刻小心地看着脚下,而是像所有优秀的舞伴那样,目光始终追逐着她的眼睛。这让阿妮反倒觉得有些不自在,似乎局势瞬间逆转了,她开始闪躲,不过好在她不会像阿尔敏从前那样踩到自己的脚。

 

“谢谢阿妮愿意做我的舞伴。”在他们合最后一次时,他忽然这么说。

 

她没停下舞步,不解地看着他。

 

“如果阿妮没同意做我的舞伴,我可能现在在跳女步了吧。”阿尔敏无奈地笑了笑。

 

“所以你是为了不跳女步来邀请我的?”

 

“啊,不是那样的!”被她忽然锐利起来的表情吓到,以为她生气了,男孩一下慌了神,原本虚搭在她背上的手也不自觉地用力了起来。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因为……”他的视线飘走了,不再看她,战术课上能言善辩的那张嘴好像失了语,好一会儿才又蹦出字来,“因为……我们很合适?”

 

“我是指作为舞伴上的合适。”他接着解释着,眼神罕见地闪烁起来,“我以前读过一本书,似乎说过这种圆舞,舞伴的身高相差十几公分左右是最合适的。”

 

这说法倒是新鲜。她的眉毛又耸动了一下,抬起下巴向他扬起一个冷峭的笑。

 

“那你怎么不去找赫里斯塔?因为竞争太激烈?”

 

“哎?我从来没考虑过。”他的语气很认真,甚至凑近了些看着她:“舞伴的话,一开始想到的就是阿妮。”

 

她僵硬地“哦”了一声,感受到他的视线就投在她垂下的眼帘上。她抬起眼睛,却发现月亮躲在了他的身后,她目之所及一片明亮,却唯独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望见那双蓝眼睛在一片朦胧之间摇晃着微弱的光点。她在不安全和不确定感里没来由地开始紧张,她知道自己的脸一定是红了,并且确定他一定都看见了。

 

当原本不熟悉的舞步进入肌肉记忆,舞蹈的魂灵才终于从僵硬的肢体里释放。不知是谁先起的头,他们开始向林中摆荡、旋转。或许就像阿尔敏说的,他们确实很合适。她只需要微微扬起下巴就能对上他的目光,抬手的高度也不至于累,而他们的步伐在经过几天的磨合后也相当默契。

 

她逐渐放任自己的心绪在无声的舞步里摇摆,想象着自己不是穿着制服和军靴,而是穿着在集市上遇见的米娜曾说很适合她的那条鹅黄色露肩长裙,她不确定自己能否习惯得了高跟鞋,但也许宿舍里那双浅口的平底皮鞋也不赖。不过她想她并不适合舞会那样喧闹的环境,舞厅旁边刚刚好能听见音乐声的僻静花园倒是可以接受。当然若是在森林里也能听见音乐就再好不过了,在这里,那个梦想中身着黄裙无忧无虑的女孩也许可以就这么一直跳下去。

 

月光从头顶的树叶里倾落下来,她和梦想中的少女一同抬起头,看见光被树影分割成斑驳的碎片落在舞伴的鼻尖、眼底与眉梢。她借由这些光的碎片拼凑出阿尔敏的脸,看见他正垂着眼向她微笑着。她还从来没见过谁像这样望着她。

 

她忽然想起来了,在米娜跟她兴奋地说着舞会的时候,那时候在她脑海里浮现的也是阿尔敏的脸。

 

“今天就到这里吧。”她如梦初醒般地停了下来,抽回搭在他肩背与掌心的手。

 

“哎?”阿尔敏有些困惑地看着她,旋即又理解地点点头,“嗯……似乎也不早了。话说明天是休息日来着……还练习么?”

 

“应该没有必要了。而且我明天晚上想好好休息。”她皱起眉,想起明天又要同莱纳开会。

 

“嗯,好的,那舞会那天见吧。希望我可不要又把舞步忘了。”

 

“你没有问题的。”她轻笑了一下。

 

“承你吉言。”他跟着笑了起来。

 

 

休息日那天她跟米娜去了集市。鹅黄色的长裙被人买走了,橱窗里的人台换上了一件更加可爱的粉白色连衣裙,米娜为舞会买走了它。她浏览一家帽子店的时候,看见阿尔敏和他那两位青梅竹马正在对面的沿街食品摊分享一盒肉丸。她转过身随手拿了顶帽子戴在头上,在店里直待到他们的谈笑声逐渐远去才离开,但这下意识的动作之中的原因她却自己也弄不明白。

 

那天夜里莱纳·布朗以不容质疑的口吻告诉她,下一个破墙的行动日,定在解散式的翌日。

 

“你的那些朋友可都会死的。”她看着莱纳。他坚定得有些荒唐,太阳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她觉得他或许已经疯了。

 

“我说了很多遍了,他们不是我的朋友。”他瞪大了眼睛,“还是说你已经觉得他们是你的朋友,才会一直这么质疑我的决定呢?”

 

她沉默而冷淡地向一旁看去。

 

“你最近有些不对劲,阿妮。”

 

“我没有。你想多了。”

 

 

阿妮最终没有去舞会,她在刚好能听见奏乐的森林里待了一夜,直到天亮前才悄悄回到宿舍。

 

阿尔敏并没有问起她缺席的理由,正如她也没向他提起过舞会相关的事。他们还是如以前一样相处,只是她比从前更加保留,却不是针对他一个人,而是面对任何眼前这些士兵都一视同仁地愈加疏离。她强迫自己不去想象不远的那一天,但白天压抑的情绪就会开始出现在梦里,愈加疯狂地折磨着她。她一次次梦见米娜穿着那条粉白色的裙子被无垢巨人啃食得身首异处,梦见阿尔敏面目全非地粘在女巨人的脚底。

 

她的脸色因为缺乏睡眠而越来越差,而每当阿尔敏还是像从前一样关切地问候时,她竟不止一次地希望他问起她没去参加舞会的原因。

 

她报复般地想象着他那双圆圆的蓝眼睛如何关心地望着她,而她又将如何在他的追问下用讽刺般的冷静口吻将一切和盘托出。她想告诉他她是个骗子,是个怪物,并且他梦想中的世界恐怕是不存在的,就像她永远不可能变成她梦想中的那个女孩。她想把一切都说出来,她不想再说谎了。

 

可是他会如何呢?她总会在夜里骤醒时想起阿尔敏低垂着眼睛温柔笑着的那张脸,还有他小心翼翼却又不放弃试探她时的表情。她想也许在某些程度上阿尔敏是可以理解她的,就像他对这个荒谬层出的世界都从未放弃过理解一样。但如果他知道了她的谎言,知道了她是个与他所处的世界为敌的杀戮怪物呢?像他这样的好人,还会温柔而包容地看着她微笑吗?

 

她想知道答案。但在每一个这样想象的场景中,阿尔敏的脸就好像那天夜里在森林的边缘时一般,昏暗不清,只有微弱的光点朦胧地闪动着,像她在夜抵帕拉迪岛那天见到的海。

 

 

*

 

阿尔敏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坐在花园里的一座喷泉旁望着远处出神。听见脚步声她机敏地看过去,见是阿尔敏,表情才柔和下来。

 

“抱歉阿妮,这样的外交舞会你一定很不喜欢吧。”他在她身边坐下。

 

“还好。毕竟工作需要。”

 

“阿妮不喜欢的话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尽量想想办法。”

 

她摇摇头。“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啊我没有那个意思。”他慌张地摆了摆手。

 

她觉得他慌张的时候好像还很像十五岁时的样子,虽然发型和体格已经全然不同了。

 

“我知道。”她伸手拨了拨他额前刻意梳开的头发,之后将头靠在他肩膀上。而他握住了她的手。

 

“没想到在这里也能听见圆舞曲。”听着一支舞曲即将终了,他感慨道。

 

“是啊。”

 

阿尔敏松开他的手,面对着她站了起来。在下一支舞曲的前奏里,带着几分夸张地向她欠身。她被逗笑了,但仍配合地牵开自己鹅黄色的裙摆,之后搭上他的背,将手放在他摊开的掌心。两人开始随着音乐起舞。

 

“……训练兵团毕业前的那次舞会阿妮没去,我还以为被讨厌了。”他说。

 

“关于这件事,我记得我已经解释过了。”她背着手向一侧踏了几步,转过身时笑着看向他。

 

“我知道……只是觉得如果站在从前朝现在看,就好像在做梦一样。”

 

的确如此,又或者在更早之前就是在做梦了。一场糟糕的梦。家园破碎,背叛,杀戮,毁灭,就算是总算翻开新篇章的现在,她穿上了鹅黄色的长裙,也还是没能变成她梦想中无忧无虑跳着舞的少女。历史和自我的过去依然沉重地压在她身上,无穷无尽的善后工作要去做,就算拼尽了全力也不知道下一秒又会发生什么。

 

但至少他们还可以跳一支圆舞。她绽开的裙摆像夜色花园中盛放的玫瑰,而在月光落下来的时候,他和从前一样垂着眼,温柔地看着她。

 

他们把马莱请的礼仪老师教的那套统统抛在一边,在遥远的音乐声中踩着那个遥远的森林教给他们的舞步,像十五六岁的年轻士兵一般毫无章法地摆荡着,旋转着,直到舞曲结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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